硫酸

【电影路康】来自地狱的赠礼.02

Chapter.02


康斯坦丁的腹部有一道疤痕。竖直的线状,近乎完美地分布在腹部中央。这道疤有了些年头,血痂和瘢都已经不见了,就只在皮肤上留了一条肉粉色的线,如果康斯坦丁不是那么苍白的话,它很难让人发现。当然,隐藏它也只需要一点点小技巧。没那么多人能平白无故地瞅见康斯坦丁的肚子,而当康斯坦丁面对不得不让他的肚皮出现在别人眼前的这一情况时,他会选择只开床头灯或者不开灯。


这道疤痕在他十五岁时来到他身上。很多东西都在他十五岁时来到他身上。这个十五岁是指他肉体的十五岁,不是灵魂的。自从在地狱里浪荡了两分钟,康斯坦丁对自身年龄的确切增长就再也没有了清晰的概念。这条伤疤有其特殊之处,和地狱带给他的无数礼物不同,它不是作用在他的灵魂上面。他的灵魂伤痕累累且堪称伤口大全,但灵魂的相对位置可没有这道痕迹。当他的肚子被从里到外撕裂之时,碎肉和血在救护车上流得到处都是,在他身下画一个倒十字架那画面就是标准的邪教祭祀现场。据内部监控显示救护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医院,男孩在中途重新有了心跳和呼吸,到了医院的第二天醒过来。一切无比正常,只是谁也闹不明白为什么从那之后康斯坦丁的第十二对肋骨就开始左右不对称。


可喜可贺的是消失的记忆让如天神降临般拯救了约翰·康斯坦丁的医护人员们至今仍有一个正常且可用的脑子。



路西法坐在康斯坦丁面前的椅子上,正处于一种已经确信约翰·康斯坦丁的灵魂将归属于他的状态,在这状态下魔鬼还未完全放松警惕,但他已经开始松懈。


松懈让路西法想逗康斯坦丁,想和他玩、说话、聊天。路西法现在当然还记得他被康斯坦丁骗得多惨,但记忆已经被现实按住了。现实,美好的现实,康斯坦丁濒临死亡,叼着最后一根烟看着他,毫无反抗之力并且等着从人间走向地狱。


路西法说:“我一直在看着你呢,Johnny。”他刚刚告诉康斯坦丁他手里有烟草公司的股份,所以康斯坦丁的表情像是活见鬼,但又没那个自制力能让自己把叼着的最后一根烟吐了。


“我?一直?”康斯坦丁耷拉着眼皮,重复他的词,“不知道哪个更奇怪,Lu。”


“不止是你,John。这里不是地狱,但我看到的也挺多。”路西法用脚尖踢了踢康斯坦丁的小腿:“看你挣扎着想上天堂挺有趣的,你不能阻止我放过这个乐子。——当然啦,我们都知道你活该要下地狱。”


康斯坦丁喃喃自语,“那真可怕。”


“你是这么形容地狱的?可怕?才不是这样的,别口是心非了John。”路西法纠正他的用词,像是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言论一样,“我觉得你在那儿玩得挺开心的,记得吗,那个我给你的主题游乐园。你跑出来的时候才有个地基现在已经成了地狱的地标建筑了,不要离家出走这么长时间,好孩子不玩离家出走那一套。”


康斯坦丁掀了掀眼皮,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已经有够费力气的了。他开始感受到了寒冷,血从手腕流出去当然冷,灵魂又没有温度可言,这时候一地的玻璃对他来说都成了冰块:“什么是好孩子?告诉我,Lu。”


“不是玛蒙,当然也不是你。让我想想,等我回忆回忆。”路西法回忆过去,一边看着康斯坦丁流干自己的血一边回忆过去,他靠着椅子背歪着脑袋打量着垂死的人类,脚尖在康斯坦丁的腿上乱碰,看着康斯坦丁手指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伊甸园里最美的一朵玫瑰花。在路西法思考的这一小段时间,康斯坦丁的血顺着圣水一点点地流,越流越多越流越多,路西法向他微笑,“我不清楚,John。或许是和你上来的那个小怪物一样。听老爹的话,乖乖的,让他往东他不往西,饿得嗷嗷大哭也许从来就没吃饱过。三岁了还没个正经名字也不生气。当然啦,谁让你创造了他,我和你创造了他,记得不?”


“记得……”康斯坦丁几乎叼不好自己嘴里的烟了,他把快燃烧殆尽的香烟取下来,留在不太受控制的手指里,“我这辈子经历过最恶心的事情之一。”


这么说不太礼貌,对路西法本人和那个对此一无所知的小怪物都不太礼貌。但约翰·康斯坦丁从十五岁开始就有了对撒旦肆意嘲弄的权利,所以路西法忽略了这话。


“我一直看着你们呢。你,还有他。你那么慷慨,给了那怪物血、肉和骨,我都要嫉妒我的造物了,John。你真别扭,对他不好又对他好,说实在的,他被你养得不错,我人间那么多崽子里他是最优秀的一个。我姑且认为这是你对我所抱有的复杂情感的体现。不是在恭维你。下地狱去吧,Johnny,我给你建造了一个游乐场。我会忙里偷闲去招待你,让你忘了人间到底是啥样,天堂是什么样你也没必要知道。当这世界真的玩完的时候,你就永远不用想着以前的事再发生一次了。――我对你就很大度了,你往我的背后捅了一刀,记得吗,John?你从我的后背给我来了一刀狠的,我从来没想到过的事儿,就那么发生了,你连一点准备都没让我有。我等着带你下地狱,这世上只有你的灵魂是我会来亲自迎接,你看我对你多好。”


康斯坦丁向他扯起嘴角,“受宠若惊,Lu。”他把香烟摁灭在血水与玻璃渣的混合物里。


路西法看着驱魔人的眼睛,约莫静默了两秒钟,抢先移开视线。“Time to go,John。”路西法吐了口气,戏多地用怜悯、悲伤的语调告诉他,里面或许有点安慰成分?康斯坦丁没听清。路西法站了起来,伸手拽住了康斯坦丁,把他整个人往另一个方向拖。魔鬼哼着乱七八糟的小曲子,扯着康斯坦丁的样子就像是拖行他的仇人去刑场又像是正拽着个沉没多年新近打捞上岸的神秘宝箱。康斯坦丁有点重了,等灵魂不再和肉体在一起的时候他会轻下来,也许和一片羽毛一样轻。


最后路西法也没把这片羽毛给从肉身里剥出来。


这该咋说?他不该随随便便答应康斯坦丁任何事情的,哪怕是最微末的事儿也不要答应——这时候又要引入另一种可能即康斯坦丁到底是不是在假意引导撒旦和他唱反调。总之,任何事情只要和康斯坦丁有关他就得慎之又慎。路西法确实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一大半,他没料到康斯坦丁那么诡计多端,他应该料到,二十年前那个十五岁的康斯坦丁对着他动刀子的时候他就应该料到的。或许他该记住康斯坦丁带给他的耻辱和痛苦,永远记着。不等到康斯坦丁真的下地狱就永远不要忘。康斯坦丁下了地狱也不应该忘。



康斯坦丁拉开窗户,天使之城的阳光照进他的公寓里。


两块混血天使的小指骨、一颗三头犬的牙齿和五克被美杜莎石化的人的心脏碎屑,全部磨碎后加上一小撮硫磺粉末,先倒进一颗宁芙眼球的液体然后再滴入人类的鲜血。


最高级别的追踪咒要用上与对象关系密切的存在物的部分组织,康斯坦丁刚好有这个。厨房冰箱保鲜的那层还放了一小瓶和墨水一个色的胶质物体,上头贴了个标签“Nineteen”,其实过了一年,时间有些久了,但晃荡玻璃瓶的时候里面的胶质还没干。康斯坦丁把这组织物取了一滴出来,倒进坩埚里,就着小臂上滚落的鲜血在桌上画了一个倒十字架。留给墙上挂着的阿张世界地图的是一个潦草的逆五芒星图,约翰画上去,没有那个功夫给自己的伤口包扎,直接就把坩埚里那一锅子散发出不详气息的混合物往地图上泼。


他合拢自己的手臂,对着地图上的混合物下令。那团没有被搅合均匀的物体在地图上燃烧起了火,点点火星在地图上燎起孔洞然后在愈发浓烈的硫磺气味里火焰猛然膨大。火焰在地图上蔓延,近乎岩浆的颜色在地图上显现成一张熔金的网。整张地图迅速化为虚无,但金色的轨迹和名字在康斯坦丁公寓的墙壁上留了下来。约翰捂住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他端起泡了一宿十字架的圣水往墙上泼了上去。啥玩意在圣水下滋滋冒泡的声响消停之后,康斯坦丁面对的就是一整面墙的路西法活动路线和个人档案。


最新的化名是Luc Fallen,可能是那个穿着身白衣服的形象。这个名字傻逼透顶,路西法哪有什么好品味可言。魔鬼时常行走在人间,比上帝或者弥赛亚来得勤快多了。人间多好啊,比到处都快烂空了的地狱好多了。康斯坦丁确定自己在墙上找到了几个看起来挺耳熟的名字。看来撒旦并不会仅仅只满足于出现在人类的脑子里、邻居家里、大街上面,他还挺喜欢让自己出现在书、电视屏幕或是互联网里面。


康斯坦丁审视着这满墙的文字,扯了一截纱布裹上自己的伤口。血从纱布下面欢快地往外渗着,一点点地洇开了,干涸的那部分在皮肤上凝固成血痂。“你不知道。”康斯坦丁对着自己的伤口自言自语:“我才不会在二十年后只从你背后给你捅上一刀。”



午夜再一次问了出来:“你说的是路西法——不是其他的什么,你确定你发音没发错?路——西——法?”


“我觉得你的耳朵没出问题。”康斯坦丁有些郁郁地咀嚼着自己的口嚼胶,半耷拉着眼皮说话,“不久前我们才把玛蒙给塞回地狱里去,既然儿子能够上来,他爹也能上来。”


午夜皱着眉头,原本撑着下巴的双手放下来,握成拳头搁在了桌上,“这即是问题所在,康斯坦丁,听着,我已经站在驱魔人那边一次——”


康斯坦丁打断他,强调他的来意,“这是一个用来交易的消息。”


午夜从喉咙里挤出了几声干笑,他冲着康斯坦丁摇头:“交易?不不不,约翰,撒旦在人间这个消息或许重要,但你想将它卖给谁?”


“我知道——我知道。撒旦在人间和天使在人间都是一句空话,和这同属一个笑话类别的还有神与你同在。但换成撒旦人间身份的详细信息和活动轨迹,你要是有足够能耐都能把他直接卖给梵蒂冈。”康斯坦丁把一张对折成手帕大小的文件纸按在桌上推给午夜,上面还贴心地订了一张照片,“告诉那些混血恶魔,那些把自己当成恶魔的人类,那些对着路西法的名字叫爹的杂种。还有驱魔人,让傻子得到消息去送死,聪明的知道躲着那地方走。我觉得你不需要我告诉你如何挑选顾客。”


午夜挑了挑眉毛,手指按在了那张纸上。



康斯坦丁是个搞事情的好手。驱魔、行骗、忽悠人、以及交易,驱魔这个牵扯到实力、欺诈与买卖的行当简直就是给他量身订做的,如果真的有一个分类叫做“强大但混蛋的驱魔人”,那康斯坦丁的所有特质都会成为这职业要求的铁律与美德。


他带着这几天来唯一的几分愉悦走出了午夜的办公室,收获颇丰。钱夹里多了一张支票,兜里多了一些奇怪小物什。里面有一半钞票是安吉拉的,女警员在康斯坦丁刚开始请她干这事儿的时候还有些抗拒,认为不该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调查一位看上去十分正常的美国公民。但安吉拉在这个问题上持有的态度并没有那么坚定不移,甚至没有康斯坦丁规定自己一天只能嚼多少片尼古丁口香糖这事儿来得坚定不移(顺便一说,他每天都超量),而且她遇到的是天杀的约翰·康斯坦丁,吊桥效应在她脑子里体现出的作用现在还没来得及消退呢。无论如何,按几下键盘,移动几下鼠标,然后嗒哒——Luc Fallen被白纸黑字地暴露在了阳光下面。


康斯坦丁穿过人流向着出口走去,酒精的气味、烟草的气味、香水和古龙水的气味以及混血的恶魔天使的气味随着声浪涌动而来环绕着他,污染着他呼吸的每一口空气。在接近出口时一团热乎乎的肉体向他的怀里扑过来,一股甜腻的香味随之一起冲进了他的鼻腔。


“Hello,Johnny,好久、好好好好好好好——久不见。”


香水和脂粉的味道大概比香烟对他的伤害还大。


康斯坦丁的手按在这姑娘的腰侧,他确信自己的手是搭在对称的两个地方,但一边触感是皮革另一边则是温热的皮肉,他把怀里的姑娘推开,“好久不见,安妮。还有再见。”


“不是安妮,是查琳。你个混蛋。”混血恶魔咯咯笑着,对他眨巴闪烁红光的眼睛,她有一张符合混血身份的漂亮脸蛋,身材火辣,纤细的手指钩住了康斯坦丁的领带,把驱魔人从离开的方向往自己这边扯了回来:“不,等等,Johnny,别那么急。就问一个问题。”


康斯坦丁低头看着她,眼睛里似乎明明白白地刻着“最好是一个问题”这句话,字母还都是加粗大写。


“我听说你在戒烟,也不怎么喝酒了,所以你是要当圣人了吗?”


“如果我能——”康斯坦丁笑了起来,看样子查琳的话取悦了他或者是惹怒了他。他伸手捧住了查琳的脸,有那么一个瞬间女恶魔以为驱魔人是要吻她,但康斯坦丁并没有,只是用拇指轻佻地蹭过她的脸侧:“那为什么不?”


他以一个看起来熟练无比的侧身从女恶魔的身边晃过去。


查琳舔了舔嘴唇,手指蹭了蹭脸上康斯坦丁碰过的地方,望着他走开的方向,“你知道你属于地狱,John。”


康斯坦丁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交错的人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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