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酸

【蝙超】这个克拉克与那个蝙蝠侠②

06.

“你知道蝙蝠侠吗？”

这不是个好问题。

对于哥谭广大的非法职业工作者而言，大部分人会认为这个问题不是一个问题，而是挑衅、是威胁、是诅咒、是被痛扁一顿的前奏；小部分人同样也不把这个问题当问题，他们对这种没影儿的传说嗤之以鼻，认为是编造出来吓唬外地人的把戏。

更重要的是，就算得到了哪个可以称得上答案的回答，那些描述里蝙蝠侠也过多地带有传说的影子，因此难以保证其真实性。

那些认为蝙蝠侠“存在”的人里，相信蝙蝠侠确实存在的人里有百分之十的人认为蝙蝠侠是枉死者化成的强大幽灵；百分之四十三认为他是一只强大的、以恐吓罪犯为乐、吸食人血为生的吸血鬼；百分之二十一觉得他是伴随着这座城市而生的非人生物，承载有哥谭这座城市的意志；其他的看法包括外星人、基因改造物、一个义警团队（是的，一个团队）、因为故事流传得太广被人类自个儿召唤出来的执念等等。

觉得蝙蝠侠是个人的比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克拉克收集到的信息中，这位义警式人物被描述为“庞大的黑色、有尖耳和利爪”、“鬼魂一样来去无踪”、“在黑夜出现”、“用暴力手段惩治罪犯”以及“吸血，遇到他的人都成了干尸”、“把所有天黑了还在外面逛的坏孩子抓去吃掉”、“能瞬移”、“力大无穷，可以胸口碎大石”、“只要看到他的眼睛就会被他操控”……不管他或它是否真的存在，经过无数年的口耳相传与添油加醋，蝙蝠侠的设定已经一路朝着非科学的方向狂奔而去。

克拉克放下鼠标，揉了揉眼睛。

他的电脑屏幕上是对哥谭某次黑帮火拼的报道，在报纸上只有很小一个块，但在网络平台上热度出乎意料的高。

黑帮火拼在哥谭十分常见，大街小巷流的血比下的雨都还要多，更何况是这种几乎可以划分为街头混混斗殴且无人死亡的小型火拼案件。引人注意的是双方确定结束时的人数都比去时的人数少，有成员在火拼现场消失了。

一位从阳台观看了全程的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目击者声称，在双方成员使用拳头、钢管、木棍与板砖等十分无技术含量的武器互殴时，一双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正在看着他们，当有人后退到从战场或者被扔出中心时，那团黑色从角落里悄悄出来，把落单的人一个个地吞吃掉，没有一点骨渣肉沫剩下。

反正从这篇新闻开始蝙蝠侠的设定里就多了一条吃人不吐骨头。

07.

颜色糟糕的外套。

不合身的衬衫。

肥大的裤子。

旧鞋。

头发乱糟糟。

躬身驼背。

满是灰尘的脸。

对电脑干瞪了半天充满血丝的眼睛。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阴森、潮湿的气味，混合了生活垃圾的馊臭。

这个男人瑟缩而胆怯地走进了巷口，小心地跨过了几个鼓鼓囊囊的垃圾袋和几个横七竖八地躺着的人。他太笨拙了，不小心踢到了一个人的手，那人痛得哼哼唧唧出声。克拉克赶忙道歉，那人已经嗑high了，大概听也听不到。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招呼他，克拉克瑟缩着走过去。

“你是老汤姆介绍过来的？”

克拉克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他说这儿有活干。”他看了看脚下、周围，又把本来就低的声音放得更低，嗫嚅着：“东西也便宜一点。”

老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挑剔地上下打量着他，“进来，我和你说说规矩。”

他带克拉克进了一扇小门，门里光线昏暗，几个人在里面干活儿，把一堆堆的东西分装进小塑料袋里。不远处还有一道门，从门后面传来很吵嚷的声音。

经过了搜身与短暂的教学时间，老人收好了那几张钞票，点点头，依然是挑剔地说：“回去找点盐和糖把手练熟，明天再来。”

克拉克没走，他在地上蹭了蹭脚尖，吞吞吐吐地问：“那今天……”

老人瞪视着他：“说是明天就是明天。”

克拉克尴尬地落荒而逃，这回出来的时候小心没让自己踢到任何一位老兄。

他按紧了裤袋子里多出来的U盘，脚步踉踉跄跄地离开了这里。路上遇到了几波人，他身上显而易见的贫穷成了种保护伞。没人原意浪费时间来找一个缩头缩脑的穷鬼的麻烦。走出了地上下水道一般的小巷后，他垂头丧气地向着一处流浪汉聚集区走去。

穿过另一条阴暗的小巷时，克拉克用力揉了揉脸把灰土蹭开，从口袋里找出眼镜戴上后顺手将旧外套扔进了垃圾箱内，衬衫下摆从要带里扯出来，解开扣子当做一件格子纹薄外衣，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他走路的姿势改变了，步子变得矫健有力，脊背挺直、双肩舒展，头抬了起来。他从小巷狭窄的巷口走出，放慢了速度汇入了人群中。

08.

“他是个象征。”

克拉克在对露易丝道谢时这么说。

“我暂时不知道它到底是否存在，没有照片、没有视频，目击者的证词不是精神错乱就是在写奇幻小说。”

他把U盘插在自己的电脑上，将资料导进去。这里面不是蝙蝠侠，大部分都是曾经被报道过的新型毒品交易的资料，画风在这里从奇幻转化成为了现实。

“如果确有其人，单打独斗或者有一个团队，那么我要采访的会是义警式的人物，因其暴力行为而拥有争议的、手段高超、守卫这座城市的义警。假设完全是虚构，我猜想他近似于从恐惧与期待中产生的群体臆想，哥谭普通市民、混混窃贼这种底层犯罪者、受到上层残酷压制的犯罪团伙成员以及所有对哥谭现状心生绝望之人的群体臆想，一些或许存在人为因素的偶然行为出现，比如哪个人在黑暗中蹲点教训了一名臭名昭著者一顿，或许并非出于正义的需求，但当人们看到伤者的惨状并联想到其恶行之时，义警的雏形就由此产生。”

“你知道他们如何评价这一传说，克拉克。”露易丝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像是分了一点注意力到了其他东西上面：“我正在看，可不是什么好话。”

克拉克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过多久，“这很正常。无论这位都市传说是不是真的存在，哥谭的现状都在这里。”

“我会遇上他的，无论他是否存在，我会遇上他。他值得社会版的版面，至少也应该在社会版里被正经提及。”在谈话的最后，克拉克再次感谢了露易丝：“谢谢你把线人分享给我，小露。”

“我在哥谭调查新型毒品的时候差点丢掉小命，克拉克。”露易丝叹息着：“所以你回来的时候记得把你整个人完好无损地和新闻稿一起带回来。”

克拉克郑重地答应了她。

当然他根本没对露易丝提到他在到达这座城市的两小时内就被人持刀枪击这回事。一个单词都没提。

09.

他的身形从黑暗中聚集起来。

没有月亮，云层厚而沉，空气潮湿。蝙蝠侠蹲在建筑物边缘，几乎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一些交谈声顺着风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他站了起来，从这儿往下看，大半个哥谭映入眼帘。这座城市现在像是一块掺和进了闪粉的煤。他的目标人物鬼鬼祟祟地躲藏在哥湾码头上一辆面包车里，蝙蝠侠看见了，他在黑暗中无所不知。

一片平静的哥谭湾，一艘货船悄悄靠岸。黑影向下倒去，披风展开，在夜风中形如蝙蝠。如同一片落叶在风中飘过，他落下时无声无息。

码头上的人把货物搬下来，一箱箱送到自己的面包车里。在黑暗中他们分工明确，忙碌得井然有序，让人联想到在食物与巢穴之间来回搬运的工蚁。

雨快要下了。

克拉克·肯特瑟缩在集装箱后面，在将摄像头从遮掩物中伸出来，对准了黑暗中的画面。距离太远、周围太空旷，守的人也太多，他没办法靠太近。一道阴冷的气流拂过他的脖子，克拉克听到了什么东西在不远处轻飘飘落地的声音。他循声看过去，没在一片漆黑里找到任何东西。

那边已经快完事儿了，货船缓缓向后退，海湾上的浓雾飘起，将船身笼罩完毕。像一条幽灵船。码头上的人短暂地争执了些什么，克拉克听不太清。车灯亮起，面包车启动将要离开。克拉克把自己往死角更里面藏了藏，相机摄像头贴着集装箱边角露出一个边。

什么东西从克拉克耳边穿过去，眼前也似乎掠过了什么东西，那是一阵黑色的、冰冷而潮湿的风，很快就掠过去，克拉克恍惚了一下。雨珠落在他的头顶。哥谭开始下雨。

面包车的车灯光消失在黑暗中。克拉克屏住呼吸，在雨中等待了一会儿。他只能听到风和雨的声音、海水起伏的声音，自己的心跳声在此时不值得一提。

10.

哥谭。

一座对外乡人真的谈不上友好的城市。

克拉克回宾馆的时候已经被淋成了只落汤鸡，手上的伞早就只剩了伞骨。――他不该买这把伞的，无论如何都是要被雨淋湿，买了把伞不止要感受被欺骗的愤怒还要浪费钱。

简而言之就是克拉克·肯特在这场雨里既被欺骗了感情又被欺骗了钱。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草草擦了擦头发，在电脑里调出录下来的东西。托哥谭夜色的福，画面阴暗而模糊，但不能苛求更多了。他拍到了船和搬运交易的画面，从货船靠岸到开箱抓着什么东西验货的画面都被捕捉。他得到的消息是真的。

屏幕画面在克拉克眼底闪过，在看到一个东西后他按下暂停键，往回放了一点时间再看过来。这是他对着离开的面包车拍摄到的，一块黑影从摄像头前飘过去。不排除是光影造成的效果。克拉克逐帧播放，那块黑影突然出现，占据了大半屏幕，然后突然消失。克拉克揉了揉眼睛，离屏幕远了一点儿。房间的灯光忽然暗下来，电灯刺啦刺啦地闪烁。

电脑屏幕倒映出的世界，一个阴影在克拉克的身后扩大。克拉克挪不动鼠标，电脑死机。那阵阴冷的气流在他脖子上盘旋――是没有关窗？

克拉克深呼吸，转身。头顶的电灯发出一阵响亮的嗡鸣，然后光源趋于稳定，照着克拉克·肯特雨水渍都没干的脸。

他的背后空空荡荡。